一言八点
近日,人民日报一则关于黑龙江绥化东城客运站的报道,让一个“沉睡”了十年的民生工程,重新回到大众视野。
讲述者是一名常驻绥化跑线的记者,这几天沿着市区东侧把车站前后绕了好几圈,说实话心里也憋着股气。风从四面刮过来,塑料袋在空地上打转,碎石硌得脚底直发麻。站前的站牌上贴着几张发黄的通知,临时改线的箭头一层盖一层,看着就让人头大。外立面的字被风沙磨淡,几扇窗里边空空的,只剩影子。正好赶上傍晚,天色压下来,路灯迟迟不亮,过路车一按喇叭,回声在空场子里炸开。他抬表看了看时间,想着要是正常运营,这会儿该是拉人最忙的点。
他守在门口一会儿,周围的生活气息一点没少:卖烤红薯的小炉子冒着热气,快递三轮车一辆接一辆,老年人拎着菜往回赶。几个摆摊的说,附近换乘总是绕一大圈,天冷起来,背上汗还没散,前胸就凉了。一位提着箱子的外地务工者在路边等拼车,车价跳得厉害,等得久了就咬牙上车。学校放学时段,家长们把私家车临时停成一条长龙,来回挪腾,说是怕孩子在马路牙子上等太久。偶尔有外地牌照问路的降速摆手,导航里还把这儿标成“未开通”,司机一愣一愣。看着这些细碎的忙乱,他心里明白,空着的不只是楼,还有本该顺顺当当的日常。
他不甘心只看表面,又翻了几天公开文件,招投标公告一个挨一个,后面跟着变更说明、补充说明,像拉不完的线头。最新一份里,提到要委托外部机构出具审价意见,等结果再走后续流程,时间空档又被一笔带过。几个单位的办公电话打过去,接线员的态度不冷不热,多半答复是“按程序推进”,具体节点没人给出硬日期。他去过政务大厅,窗口贴满流程图,编号齐全,但负责这块的座位空着,桌上压着两份红头文件的复印件。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熟悉业务的工作人员,对方说工作量大、人手紧,很多细节需要协调,话说得很谨慎。他把这些零碎记在小本上,翻来覆去地看,越看越觉得问题卡在“谁拍板、何时落地”这四个字上。
这两年,他也跑过别的城市,见过另一种处理办法:先把空着的空间按月交给社区管理,设置换乘等候区、母婴室和临时驿站,水电暖分摊清楚,再慢慢并轨正式运营。有人把网约车的上下客点画进统一秩序里,边做边改,不至于把时间消耗在盯章盖章上。绥化的情况当然更复杂,历史包袱、账目核对、责任划分,都不是一句话能理顺。他心里也知道,账不清就不敢接,接了怕出纰漏,谁都不想先伸手。可拖着拖着,周边业态已经自发长出来一圈,黑白灰交错,想再掰直成本就更大了。他想,如果把站内的暖气、水、电安全先体检一遍,划几条临时进出线,先把人流稳住,至少冬天别让老人孩子在风口里干等,真的就那么难吗?
天彻底暗了,远处一阵犬吠,空场子的回音像是从很久以前传过来。他收起本子,肩上的包坠得不轻,脑子里还在过几家单位的名字和他听到的那些“等通知”。不远处一家小超市的卷帘门拉下去,门缝里透出一条细细的光,像是留给明天的一点盼头。路边的积水结起薄冰,踩上去发出轻微的裂响,提醒人别再走神。车窗里映出那栋建筑的轮廓,明明就在这儿,却像隔了一层雾。他忽然想,十年过去,这笔浪费究竟该由谁负责呢?


